Saturday, February 16, 2019

China History: 朱元璋自述中的身世

在朱元璋当了皇帝后的第11年,他叫人重建老家父母的陵园,并自己写了皇陵碑文:
孝子皇帝元璋谨述:洪武十一年夏四月,命江阴侯吴良督工新造皇堂。予时秉鉴窥形,但见苍颜皓首,忽思往日之艰辛。况皇陵碑记皆儒(臣)粉餙之文,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,特述艰难、明昌运,俾世代见之。其辞曰:

注释:

命人新建老家父母陵寝。我现在每每照镜,只见白发如霜,容颜苍老,忽然想起以往的那些艰难困苦的时候。历代皇陵的碑文,大都由那些儒生写的,多有粉饰。恐怕不足让后世子孙警醒铭记。所以我自己写了一篇,追忆过去的艰难,让子孙明白现在的太平富贵是怎么来的。碑文如下:
又注: 一般儒生怎么写这类文章呢,像朱元璋出身贫寒,执笔的人多会加工一个故事,然后加一句“乃诫帝曰:男儿当以…”突显朱元璋父母的“不凡”。显然朱元璋并不喜欢这个套路。
昔我父皇,寓居是方,农业艰辛,朝夕旁徨,俄尔天灾流行,眷属罹殃:皇考终於六十有四,皇妣五十有九而亡,孟兄先死,合家守丧。


注释:

当年我父亲,就生活在这个地方,靠着租种他人田地过活,穷困潦倒,朝不保夕。不巧天灾横行,双亲罹难,大哥也去世了。一家人凄凄惶惶张罗的着丧事。
田主德不我顾,呼叱昂昂,既不与地,邻里惆怅。忽伊兄之慷慨,惠此黄壤,殡无棺椁,被体恶裳,浮掩三尺,奠何肴浆。
注释:
与地主(东家)商量坟地,可是他却乍乍呼呼,不肯施舍,一时间没个办法。幸亏他兄弟好心,把一块不能种庄稼的薄地给了我家,才有了安葬之地。赤贫之家,双亲安葬时连个棺材也没有,就是一件破衣服,挖个坑直接葬了下去,更不要说丧宴和酒了。
既葬之后,家道惶惶,仲兄少弱,生计不张,孟嫂携幼,东归故乡。值天无雨,遗蝗腾翔,里人缺食,草木为粮。

注释:

办完丧事,我们惶惶不知如何维持生计。二哥年纪轻,胆小不会管事;大哥死了,大嫂带着侄儿,回了娘家。碰巧那年大旱,蝗虫肆虐,乡亲们都吃了这顿没下顿,到了以树皮和草为食的地步。
予亦何有,心惊若狂,乃与兄计,如何是常?兄云去此,各度凶荒。兄为我哭,我为兄伤,皇天白日,泣断心肠,兄弟异路,哀恸遥苍。
注释:
我想啊,我有什么呢?什么都没有!害怕得不得了,就与哥哥商量,这日子怎么办啊?我哥说,干脆逃荒啊,去外地乞讨度过这荒年。兄弟俩说罢,便抱头痛哭…头上青天白日,可是我心里那个悲苦啊,想想肠子都要断了。就这样兄弟分别,各奔东西。
汪氏老母,为我筹量,遣子相送,备醴馨香,空门礼佛,出入僧房。居未两月,寺主封仓,众各为计,云水飘飏。

注释:

邻家姓汪的一个老婆婆,给我出了个主意,让我去出家当和尚。她儿子送我到庙里,我便在庙里过活。可是还没两个月,庙里大和尚也说维持不下去了,散了众师兄弟,让我们外出做行脚僧。
我何作为,百无所长,依亲自辱,仰天茫茫,既非可倚,侣影相将,朝突炊烟而急进,暮投古寺以趍跄,仰穷崖崔嵬而倚碧,听猿啼夜月而凄凉,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,志落魄而佒佯。
注释:
[这段写朱和尚在外乞讨的日子] 那个时候,我能靠什么混口饭吃啊!什么挣钱的本事都没有,去求亲友,也是吃闭门羹,自取其辱。苍天茫茫,我竟无一落脚之处。便一个人形单影只,无目的的乱走,看见有人家生火做饭了,就进去乞讨,晚上就找个庙或什么地方胡乱睡一觉。在那流浪的日子里,我走过许多地方,在山林间独自发呆、夜里听见林中野猴子的哀号,梦中总是寻觅着已经逝世的双亲,如同孤魂野鬼,其凄惨可怜,非亲历者难以体会。
又注:这段文采很好,估计是老朱口授然后文人加工的。
西风鹤唳,俄淅沥以飞霜,身如飘蓬逐风而不止,心滚滚乎沸汤,一浮云乎三载,年方二十而强。时乃长淮盗起,民生攘攘,於是思亲之心昭著,日遥盻乎家邦。

注释:

冬去春来,我四处飘零游荡,就这样子过了三年。我也有二十来岁了,内心也不似当年那样懵懂无知没个见识。当时江淮一带贼盗四起,乱纷纷的,于是有点想家,想着回老家去。
又注: ‘心滚滚乎沸汤’、‘年方二十而强’,这与前面的凄惨风格有些不同,表明游历了三年,朱元璋的心智得到成长,信心有所增强。
已而既归,仍复业於觉皇,住方三载而又雄者跳梁。初起汝颖,次及凤阳之南厢。未几陷城,深高城隍,拒守不去,号令彰彰 。

注释:

我回到了老家,仍然寄居到三年前出家那个庙里。这样子过了三年,天下又大乱。汝州颖州(今驻马店和阜阳一带)有人造反,慢慢地扩散到了凤阳南边了。这帮人不久就攻入了县城,在那里招兵买马、大修工事、盘踞在城里不走。
友人寄书,云及趋降,既忧且惧,无可筹详,傍有觉者,将欲声扬。

注释:

这时有朋友告诉我,叫我一起投靠这些造反的人。我心里却没个主意啊,不知如何是好。犹豫中被人发现我与造反的人有联系,那人说要告发我。
又注:这段也没有体现英雄气概
当此之际,逼迫而无已,试与知者相商,乃告之曰:果束手以待罪,亦奋臂而相戕?知者为我画计,且祷阴以默相,如其言往卜去,守之何详。

注释:

是去自首还是干脆去造反呢?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,就去问身边可靠的比较智慧的人?那人说,不如去问神仙吧。
神乃阴阴乎有警,其气郁郁乎洋洋,卜逃卜守则不吉,将就凶而不妨,即起趋降而附城,几被无知而创。

注释:

也真是天意,我在菩萨面前算了卦。说我留下来会出事,跑路也不是上策,不如去投靠造反的人。所以我加入了义军,但不久就傻乎乎地被抓了。
又注:这个起义的经过和开端很真实,一点都不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,呵呵!
少顷获释,身体安康,从愚朝暮,日日戎行,元兵讨罪,将士汤汤,一攫不得,再攫再骧,移营易垒,旌旗相望。

注释:

但不久被放了出来,所幸手足俱在,发肤无伤。我又跟着这批农民军,四处流窜。朝廷的军队不断来讨伐我们,我们打过许多败仗和胜仗,到处安营扎寨,慢慢地声势也浩大起来。
又注:抓了放了出来,成吉思汗知道了估计气得要从棺材中跳出来!
又注:这里写了在摸打滚爬的实践中,朱元璋和起义部队慢慢成熟起来
[ 下面是他另起炉灶起义到当上皇帝的经历]
已而解去,弃戈与枪,予脱旅队,驭马控缰,出游南土,气舒而光。
倡农夫以入伍,事业是匡,不逾月而众集,赤帜蔽野而盈冈,率度清流,戍守滁阳。

注释:

朱元璋脱离原来的义军,另起炉灶。在滁阳建立了大本营
思亲询旧,终日慨慷,知仲姊已逝,独存驸马与甥双。驸马引儿来我栖,外甥见舅如见娘。此时孟嫂亦有知,携儿挈女皆从傍,次兄已殁又数载,独遗寡妇野持筐:因兵南北,生计忙忙,一时会聚如再生,牵衣诉昔以难当。

注释:

安稳之后,联系老家亲威。二姐已经去世,留下了姑爷和两个外甥,都来投奔老朱;大嫂也很识时务,带着儿女前来投靠;二哥已经死了好几年了,只留下嫂子。全家人团聚,大难重生,感慨难以尽述。
又注:这碑文是对朱元璋父母的话,所以详细写了兄弟姐妹的着落。算是一种交待。
羣雄自为乎声教,戈矛天下铿锵;元纲不振乎彼世祖之法,豪杰何有乎仁良。予乃张皇六师,飞旗角亢,勇者效力,智者赞襄。
亲征荆楚,将平湖湘,三苗尽服,广海入疆。命大将军,东平乎吴越,齐鲁耀乎旌幢,西有乎伊洛崤函,地险河湟,入胡都而市不易,肆虎臣露锋刃而灿若星鋩。
已而长驱乎井陉,河山之内外民庶咸仰。关中即定,市巷笙簧,玄菟乐浪,以归版籍,南藩十有三国而来王。倚金陵而定鼎,托虎踞而仪凤凰,天堑星高而月辉沧海,钟山镇岳而峦接乎银潢。

注释:

这几段讲老朱招揽人才,征战四方,最终登大宝立帝业,四夷来朝。
欲厚陵之微葬,卜者乃曰不可,而地且藏。於是祀事之礼已定,每精洁乎蒸尝,惟劬劳罔极之恩难报,勒石铭於皇堂,世世承运而务德,必彷佛於殷商。泪笔以述,难谕嗣以抚昌,稽首再拜,愿时时而来飨 。
洪武十一年,岁次戊午,七月吉日建。

注释:

我本想再另寻宝地厚葬双亲,但风水先生说不行,老家这个地方就很好。于是重行举办隆重的丧礼,进行丰厚的祭奠。可是仙凡两隔,双亲之恩已然难报。于是做此碑文,让子孙后世铭记先人当年艰辛,效仿古人之德。儿含泪以述,屡屡磕头,愿双亲时时来此明堂享用子孙奉上的祭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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